她就消失了。

彻底消失。

千万世界，不留一丝痕迹。

棕眸少年忍住喉咙的酸涩，微颤道：【七度……打起精神来，再努把力，怎么样？】

【终于摆脱了这该死的人设，也斩断了同这个世界的牵绊，真的，只差一步了。】

是啊，只差一步。

可这一步，有言菱在，那就比登天还难。

苏七度摇摇头：“小十，我没信心了。”

“不可能了。”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在这个世界，我真的，只有你了，所以，告诉我，回到现实的方法吧。”

*

“砰！”

门突然被人用力打开了。

进来的少年脸色冰冷。

他漆黑的眼瞳死死盯着女孩手里的平板，像是盯着什么仇人一样。

那细微的波动，他感受到了。

从平板散发而出的。

同那系统一模一样的数据波动！

出去之后，少年并没有走。

他放心不下苏七度，便用精神力一直守着她。

他看见女孩端起了他为她准备的水，看见她走到窗台边，看见她眼含厌恶的，绝情的，将那杯温热的水扔到了窗外。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雨水声中依旧那么清楚。

在水杯碎裂的那一刻，他的心也碎了。

心脏痛的简直要让人发疯了。

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

七度到底怎么了？

有人对她说了什么吗？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明明早上还能对着他发泄小脾气，撒着娇。

然而一上午过去，她却突然换上了厌恶自己的模样。

现在，他知道了。

是那个系统，它又回来了。

是它的错吧？

是它的吧？

“姐姐。”言菱压着心里的狂暴，眼眸猩红，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了女孩身边，伸出手，尽量语气温柔地微笑道：“能够，将那东西，交给我吗？”

少年的话语，带着轻微的颤抖。

给他吧，让他彻底毁掉。

求你了，姐姐。

他不想再出现什么意外。

不想再一次，去承受失去的痛苦。

然而面前的女孩，冷冷看着他，并没有将平板交给他的意思。

“抱歉。”苏七度垂眸，将东西抱的更紧了一些：“我不能给你。”

“这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

在傀儡的世界里，只有小十，是完全在乎自己的。

他不仅仅是一个平板，不仅仅是一个系统，他还是陪着自己长大的朋友。

“姐姐。”少年深呼吸一口气，微微俯身，凑近女孩，重复道：“给我吧。”

苏七度依旧摇头。

下一秒，少年突然伸出手，将她压在床边，生气的吻了下去。

这个吻并不温柔。

虽然生气，但他所有的慌乱和难过都在里面。

他急切的渴求着女孩能够回应一点。

哪怕一点点就好。

可是拥抱着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她像个木偶一样，冷冷看着他。

就连拒绝，都没有。

少年轻轻颤抖，到最后，他绝望的放开了她。

平板抢不过来。

因为女孩抱着太紧了。

她从来没有，像重视它一样，重视过自己。

对上女孩冰冷的眸子。

少年像是再也坚持不住了一样，他精致的小脸苍白又绝望，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门被大力关上了。

苏七度听见隔壁房门撞击门框的声音。

言菱将他自己关在了隔壁。

一堵墙隔绝两个房间。

然后，她忽的听见了。

从隔壁传来的，死死压抑，却仍旧压抑不住的。

——绝望的哭声。

【113】我想他们了

隔壁哭泣声让人也跟着难过起来。

苏七度抱着平板，轻声道：“小十，我也好难受。”

棕眸少年抬起头，隔着屏幕，与女孩相视。

【七度，你是不是……也喜欢言菱了？】

这个问题，苏七度自己也不知道。

她摇摇头，“可能，只是愧疚。”

雨声洒落。

冷风呼啸。

苏七度坐了许久，终于站起身，关上了窗户。

她拿出手机，拨打了苏母的电话。

“妈妈。”她轻声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那边的苏母似乎听出了女儿话语的低落。

她道：“大概还要一个星期，小七，发生什么事儿了么？”

苏七度道：“没有，就是……想你们了。”

走之前，想再看一眼爸爸妈妈，毕竟，那是永别了。

苏母顿了顿，电话那头，沉默许久。

“好，”突然，苏母微笑道：“那妈妈和爸爸，明天就回来。”

挂断电话。

转过身，苏父站在她后面。

丈夫已然苍老的面容，带着说不出的憔悴。

他们能感觉到，有些东西，在逐渐的消亡。

不只是他们，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到吧。

束缚东西没有了，他们也即将消散。

“阿城，”苏母抱着苏父，“我们明天回家。”

没有问为什么。

苏父拍着她的背，轻轻道：“好。”

*

时空隧道在剧情点完成之后，就能开启了。

完成任务的宿主，要离开其实很简单。

天空会出现巨大的黑洞，只有意识觉醒者才能看见。

黑洞周围闪电环绕。

它们像守备军一样，严格的检查着每一位进入隧道的人。

【下一次时空隧道开启，是在后天。】S10道：【宿主你……真的想好了？】

女孩点头：“嗯。小十，我们……回去吧。”

棕眸少年沉默片刻，对上女孩沉寂的眼眸，胸口一疼，他慌不迭的移开眼。

【还、还有办法的七度！】他突然道：【言菱他很爱你，告诉他实情，告诉他没有十个亿你就会死！他一定不会再阻止你的，一定不会，而且，他还会帮你，绝对会帮你！】

然而苏七度还是拒绝了。

“但是小十，那样，待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会更伤心吧。”

“因为，我利用了他。”

即便是事实。

“小十，我不想欠他什么了。”

苏七度深呼吸一口气，抱着平板，站起身，打开房门。

窗外的雨一直未停。

泥土的味道，还有雨水酸涩的味道，透过窗户，侵袭进鼻腔里。

客厅里的灯没有开。

昏昏暗暗。

她侧身，慢慢走下楼，客厅有一个巨大的落地窗，落地窗能看见小庭院所有的风景。

秋千悬挂在大树上，风雨中，它孤寂飘摇。

*

房中的少年哭了很久。

心脏几乎痛麻木了。

苏七度会走。

她一定会。

她铁了心要离开。

而自己，却只能永远在这孤寂的深渊里徘徊。

明明只要像上次一样，将那个平板抢过来摧毁，姐姐她就没办法走了。

可是。

在看见女孩冰冷暗淡的眼眸之后。

他就不敢了。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看客被束缚在戏里。

表演者已然离去。

言菱十分的后悔，到底为什么要对苏七度产生好奇？

那样，他不必因为好奇，选择留在这个世界。

也不必因为苏七度，生气到杀死原女主，与世界意志做交易。

不用经历那些暗黑的东西。

更不会，喜欢上她。

强大的精神力在面对女孩的时候，却没有丝毫作用。

他妒忌。

妒忌一个小小的系统。

“姐姐，”他喃喃道：“明明，我也一直在你身边。”

他也陪着她，他的陪伴不比系统的时间短。

只不过，那时候的精神体，苏七度看不见而已。

他一直都没走，他看见苏七度为了找手绢翻遍了垃圾箱。

他心疼，想要让她别找了，再送一个就好。

只不过，身体已经还了，他没办法再被苏七度看见。

言菱擦拭掉最后一滴泪。

他听见了隔壁房间的开门声。

是苏七度出来了。

他慌忙站起身，将脸擦干净。

苏七度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她抱着平板，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

言菱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一语不发。

雨天是寒冷的，只有待在苏七度的身边，才有丝丝暖意。

“姐姐，等会儿……想吃点什么吗？”沙哑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客厅里响起。

问出这种问题，他其实不指望女孩会回答。

他的眼眸落在她手里的平板，而后，又挪开目光，“你最喜欢的那几样菜，好吗？”

苏七度终于有了些动作，她转过头，道：“嗯，但是不要放胡椒，一点儿也不行。”

少年微笑道：“好。”

她终于愿意理会自己了。

伸手，拥抱住她，在女孩额前吻了吻，“等我，很快就好。”

言菱站起身，慢慢走进了厨房。

苏七度凝望着他的背影，眸中颜色淡淡。

“小十。”她忽然道：“我想，我应该是有点喜欢他的。”

只不过那种感觉很淡，沙子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香味从厨房里传出来。

苏七度其实并不饿。

当言菱端着菜出来之后，她看着那些菜，即便不饿，也还是吃了一点。

“明天爸爸妈妈会回来。”苏七度破天荒，主动打破沉默。

少年手微顿：“怎么……那么突然？”

他的精神暗示，苏父苏母回来，至少要一个星期后了。

苏七度淡淡道：“我打的电话。”

言菱愣愣看着她。

女孩继续道：“我想他们了。”

少年过了许久，才喉咙干涸般的答道：“好，那明天，我们一起去机场，接他们。”

苏七度没有拒绝，“嗯。”

随后，餐桌迎来的，是无尽的沉默。

一直到晚上，两人，也没再说过什么。

第二天，苏七度很早就醒了。

言菱似乎起得更早，他做好了早餐，在餐桌边，等着苏七度。

“今天弄的是西式早餐。”少年轻轻道。

苏七度道：“谢谢。”

少年听见这两个字，漆黑的眼瞳里，划过一丝受伤，“姐姐……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的。”

苏七度没有回话了。

S市机场很大，就算还下着雨，等待的人却不少。

言菱站在苏七度身边，同她一起在出口等待着。

很快，苏父苏母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苏七度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她大步走过去，与苏父苏母亲密的拥抱着。

言菱本也想上前，可在看着亲密的一家三口之后，他却猛地顿住了步子。

抓着栏杆的手，不自觉捏紧。

他突然发现。

——自己融不进去了。

【114】你到底是谁

一家三口。

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不。

不对。

言菱喉咙有些干涸。

漆黑的眼眸，静静看着慈祥微笑的苏母苏父，还有在看见爸爸妈妈之后，展露笑颜的女孩。

——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没有他的位置。

以前苏父苏母会爱他，是因为顶替了苏紫菱。

现在苏父苏母会爱他，是因为精神力的控制。

一旦两样都没有的话。

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父母的爱，实际上，就算是作为言菱，他也没有体会过。

父亲在十八年前的车祸死了，母亲在生产的时候难产而亡。

不管是第一次轮回，还是这一次，他都没有在父母的爱中长大。

同一天，失去了两个亲人，他就是不详的东西，降临世间。

所以在被戴月林偷偷抱走之后，即便知道这是个疯子一样的女人，他却仍旧希望能够从她那里获得一点点母爱。

然而，戴月林从不爱他，她就算是个疯子，也只爱苏紫菱这一个女儿。

“小菱？”忽然，耳边传来苏母的声音。

言菱抬眸，看向苏母。

女人微微蹙眉：“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少年嘴角微勾，“没事，妈妈。”

他上前，帮女人拿着行李，“出去这么久，妈妈爸爸也累了吧？”

苏父道：“是有点，等会儿咱们全家人，去酒店吃吧。”

“好，不过要先把东西放回家里去。”苏母道。

黑色的玛莎拉蒂停在停车场，来的时候是言菱开的车，他去年就考到了驾照，技术还不错。

天空还是雾蒙蒙的。

昨天的雨持续到今天，早上的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会是雨天。

下雨了，就哪里也去不了了，苏七度本打算在最后的时间里同爸爸妈妈出去走走，可现在，似乎行不通。

言菱一边厌恶着大雨，一边又庆幸着它的出现。

矛盾在心里交织。

大雨让他想起了苏七度跳河的时候，那种痛苦的滋味到现在还像烙印一样在胸口发疼。

本该是厌恶的。

可是大雨，又拦住了苏七度的步伐，她暂时不能离开家了，她能留在房子里，哪也不去。

少年能安慰自己，这是在陪着他吧。

是的吧？

少年当着苏父苏母的面，将苏七度抱在了怀里。

他想过了。

就算系统出现又怎么样？

赚钱，大概也是她的任务。

她没有赚够钱，一样不能离开。

言菱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姐姐，会走么？”

这个问题，他也曾问过很多次。

当然，这次，也同以前一样，女孩没有回答。

沉默是不想说谎。

可言菱却微笑着，喜悦的将她抱着：“我当你……不会走了。”

*

【明天傍晚，到别墅的楼顶去，黑洞会出现在上方，那时候，我们就能离开了。】

S10的声音里，落寞，又悲伤。

要离开很简单。

但是，要活下去，很难。

一转眼，又到了晚上。

苏七度抱着平板，微笑道：“我知道了小十。”

她逗弄着屏幕上的模拟小人，“回到现实之后，就跟我解除绑定吧，你可以回到时空管理局，或是去其他世界，寻找别的宿主了。”

棕眸少年微微垂眸，【嗯，我明白的，七度。】

完成任务后，苏七度斩断的不仅仅是和这个世界的牵绊，也有和自己的。

非职业宿主，在完成任务后，必须与系统解除绑定。

即便心里舍不得，但是每一个系统，都是那么过来的。

S10遇到过很多类人，也绑定过不同性格的宿主，七度在里面，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明明都一样。

棕眸少年却第一次感觉到了不舍。

也许，她与自己绑定的时间最长，又或者，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所以会更加在乎。

但是小十不能够不舍，情感对于系统来说，是不能拥有的东西

S系列为什么属于最低等的系统，那边是因为，他们拥有着超出SS和SSS等级系统的情感。

情感是决策的绊脚石，因此，他们才是最低等的。

漆黑的夜空，不见一丝光芒。

街道的路灯，远处的工厂，将那些乌云染上了些许红色。

少年端着牛奶走进女孩的房间，轻轻坐在了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