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东”这个名字倒也并非全是“anthony”的昵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林夕每每看到东东在鼓捣一些新奇玩意儿，就总是好奇地问：“你在做什么东东啊”

那两个叠字饱含柔情，根本不像林夕平日里的说话风格，久而久之，这个“东东”的昵称也就传开了──这也是朱鹮的功劳，她在这里住了半年，已然是村子里的大广播。

东东还有个特别的爱好，特喜欢小猫小狗，而且还是流浪猫流浪狗，“8787”里有很多他收养的流浪狗流浪猫，林夕也经常一边帮忙喂食一边问：“你为什么要养这些东东啊”

每每被桂姨撞见，桂姨就调侃林夕说：“你这不收人家租子也就罢了，每个月跑出租的钱怕是也都用来给这洋小子养猫养狗了吧！”

林夕往往一笑：“我乐意！”

当然，在朱鹮住进“8787”之后，照顾那些小猫小狗也就变成待业中的朱鹮的“日常”之一了！

这是新年的第一天，这里虽然远在郊区，阳历年的节日气氛不会像市区那么浓烈，但是城里有城里的玩法，乡下有乡下的过法，在这些小作坊里挣加班费的可都是80后90后，他们不像60后70后那一辈打工族一样只会埋头苦干，离开车间的时候，他们也是要娱乐的。

这不，几个小厂结起了联盟，一个月前就在各自厂里选出文艺能手练歌排舞，筹备村里的新年晚会，他们还略有几分自嘲意味地简称其为“村晚”。

平时大家都忙着挣加班费，连周末都没有，可眼下冬款的衣服已经停产，春款的进度还没跟上来，一年中也就七月底和这个时候是最闲的，还不赶紧自娱自乐一番。

作为园区里唯一的国际友人，东东也受邀参加“村晚”演出，他要弄一个马戏表演，而演员正是他收养的那些流浪猫狗。

为了排好这出马戏，朱鹮都已经被东东召唤着充当了个把月的驯兽助理了。

晚会要到晚上八点钟才开始，今天一大早朱鹮就又被东东喊起来助练，这会儿连那些汪星人喵星人都累得不愿动弹，何况她这样的大活人。

朱鹮抱怨说，如果可以，她倒宁愿自己来表演跳高、顶球，甚至让她钻火圈都可以，这洋鬼子，真是爱折腾，爱“板沙”。不过一想到自己晚上还有特殊任务在身，她也就仅仅是牢骚了一下子，趁着这会儿东东要单独给一只跛脚猫抠一下动作细节，她就赶紧牵着奥斯卡溜走了。

奥斯卡是东东养的一只斑点狗，整个“8787”里唯一一只四肢健全，没有破相的狗。

天气格外好，阳光暴晒了两天，积雪融化得差不多了，“8787”里落得到阳光的地方全都晾晒起了各种花被褥。

朱鹮找了块晒干了的草地，把奥斯卡扔在一旁，铺了张报纸，就倒在地上晒起了太阳，嘴里叽里咕噜地念着些什么，还时不时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公文纸，看上两眼，又再叽里咕噜地念着，念着，念着，那暖融融的阳光烘得她睡意朦胧，似乎是要进入梦乡了……

“hello，为何不回答……hello，快接我的电话……”朱鹮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东东打来的。

朱鹮十分不想接，才躺下这么一会儿就又找来了，这洋鬼子一定要这么拼么

手机铃声继续响着，奥斯卡都开始叫唤起来。

朱鹮无奈，坐了起来，装作气喘嘘嘘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我在背串词呢！”

电话那头传来东东急切的声音：“阿猪，你快回来，你有两个朋友来找你”

“朋友”朱鹮一愣，问，“谁啊”

“我也不认识她们，桂姨带过来的，说是要找你！”东东回答说。

“找我”朱鹮更是觉得奇怪。

这时，电话那头又传来一个耳熟的女声：“猪猪，是我，我是百合。”

“百合”朱鹮一拍脑门，又惊又喜，怎么把这老乡给忘了呢她一边对着电话寒暄，一边拉着奥斯卡欢快地往回跑。还没到家，她就远远地望见家门口站着两女孩。

那正是百合和小青，旁边地上放着两个编织袋，两个行李箱，朱鹮赶紧迎了过去……

原来，百合和小青今天一大早就出来找房子，却遇到了黑心中介，讹了钱不说，小青的钱包也不知何时给弄丢了，两人在上海又举目无亲，临时临急的，找不到合适的房子，眼下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百合记得上回听朱鹮说这边的房子便宜，便想过来试试看，反正眼下没了工作，市区市郊无所谓了，重要的就是便宜，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要是再能有个熟人帮介绍一下，就更放心些。

来之前，百合给朱鹮发了微信，可是半天也没收到回复，之前又没留手机号，姐妹二人便只好自己坐着地铁寻来看看，这一路就坐到了终点站，即便找不到朱鹮，这都出城好远了，也该会有便宜的房子吧，谁知巧的是，出地铁站的时候，她俩看到了大头儿子。当时大头儿子被桂姨抱着，是他先发现了两位眼熟的大姐姐，便叫嚷个不停，桂姨觉得奇怪，一问起来，才知道是百合是朱鹮的老乡，就把这姐妹俩给带回了村里。

朱鹮自是热情万分地欢迎百合和小青的到来，她解释说，因为前两天把流量用完了，就把移动网络给关了，都忘了再连上。现在是月头，她的流量套餐已经满血复活了，便又赶紧连上，这才一连上，就收到好几条微信，都是百合发来的。

朱鹮一边看微信，一边深感歉意地说：“你手机号多少我还是存着吧，有事就打我电话，都怪我上次只加微信的。”

第20章老房来客（4）

百合就把自己的手机号码报给了朱鹮，还说：“不要紧，反正已经找到你了呀！”

朱鹮拨了一下百合的号码，说：“我拨给你，你也存一下我的！”

“好！”百合应着。

电话拨通了，百合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点了拒接，触屏不灵，点了半天也没反应，铃声一直响着。

朱鹮就自己先挂断了。

百合解释说：“上次摔了一下，就成这样了！”

朱鹮一边看着百合存号，一边说：“你的铃声蛮好听的，跟玩游戏似的。”

百合没明白朱鹮的意思，问：“游戏”

朱鹮说：“嗯，像我玩的那个切水果。”

百合这才反应过来，解释着：“哦，不是游戏，那是吉卜力工作室的音效。”

朱鹮问：“吉卜力是什么巧克力吗”

百合笑着摇摇头，见朱鹮不知道这段音效，也不知道吉卜力，便不多解释，只简单地回答说：“一个做动画片的工作室。”

“哦！这样啊！”朱鹮点点头，不再追问，连忙帮百合安置东西，也借机甩了东东的活儿。

林夕家是90年代建造的那种预制板结构的楼房，主体只有两层，一楼本是门面却住着东东和一屋子的猫猫狗狗，朱鹮和林夕还有林小宽住在二楼，三人一人一个房间，倒也是有个三楼，只是那是林夕父亲生前用那种搭建活动板房的材料加盖的一层，如今租给了在附近卖早点的李嫂，要安置百合和小青其实也没别的位子，朱鹮便把她俩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朱鹮帮百合放下行李箱，说：“租房子不能急，你们先在这里住下，明天我带你一起去找！”

这是一个十来平方的小房间，一张大概一米五宽的小床和一个简单的书桌几乎占去了一半的空间，墙面倒是刷的白皙，床头上贴着一张电影《重返20岁》的海报，那是小宽送给朱鹮的，有段时间朱鹮特迷那部片子的主演鹿晗。

房间里再没有别的家具，两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大号塑料整理箱码放在墙角，那是朱鹮的“衣柜”。“衣柜”旁立着一个移动音响，音响的拉杆上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印着“孤儿证”“毕业证”之类的照片，百合猜想，那大概就是朱鹮出门“借富济贫”的道具了，此刻三个人站在房间里，再加上两大包杂物和两个大行李箱，显得十分拥挤。

小青面露难色：“这怎么住得下啊”

朱鹮安慰说：“只能暂时委屈两位大小姐了，先挤一挤呗，我看你们租的那间房不也才这么大嘛！”

小青还是很难接受：“那只有两个人住啊，好歹还有个高低床，你看这小床能挤三个人吗”

百合劝着小青：“还好吧，能不睡马路已经不错了，多亏了朱鹮，要不是她，我们今晚咋办”

朱鹮又说：“听三楼的李嫂说，过两天她就要回老家了，到时候房子就退出来了，如果你们愿意，可以住三楼，夏天是有点热，好在现在是冬天，开着电暖器也不是很冷！你们要是愿意住，回头我跟林夕姐说一下就可以了，我是她的经纪人，能做主的！”

“还住到夏天”小青十分嫌弃，心想，顶多眼下过渡一下罢了！

百合扯了一下小青的衣角，又十分感激地跟朱鹮道谢：“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真不知道怎么办，不过小青也说的对，要是再有一张床就好了。”

“放心啦，你们是客人，怎么会要你们睡地上呢我这里还有一张单人床的，不过放在林夕姐房里了，要等她晚上回来了才能给你们搬过来！”朱鹮见百合不嫌弃，便又继续热情地介绍着，“今天是元旦，估计她要加班，也不知道几点回来，你们先在我这里休息一下，别看这里是个村子，生活还是蛮方便的，隔壁楼下就是小卖部，前边不远处还有个大点的小超市。”

小青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叹着：“这再拿一张单人床也不够睡啊！”

朱鹮嘿嘿地笑起来：“我的床可以再睡一个人啊，我正缺个暖脚的。”

小青却不理会她。

朱鹮也是看出了小青的不满，便自个儿打起圆场来：“当然，我也可以睡单人床，你们姐妹俩睡我的大床啰！”

百合说：“我跟你睡大床吧，我们两个块头差不多,小青个高，让她睡单人床。”

朱鹮便用手在两人脑门上比划着，百合确实跟自己差不多高，一笑起来还有两个美丽的酒窝挂在嘴边，说话也软软的，听着特舒服，一点都不像武汉妹子，倒是有几分上海女孩的味道。

朱鹮笑着拍了一下巴掌，说：“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我先帮你们收拾一下”

小青还是不满，问：“这要怎么收拾箱子柜子全没有！”

朱鹮说：“也对哦，要不你们就把东西放着，先跟我出去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小青心里盘算着，这里到处破破烂烂的，有什么好转的，还熟悉一下，难不成要长住下来早知道是这情形，她就去住酒店了，钱包虽然是丢了，但妈妈转过来的钱还在卡里啊，只是没去银行解冻换卡罢了，是百合坚持要把那笔钱留着救急的，可现在都窘迫成这样了，难道还有比这更急的时候吗

百合倒是没什么怨言，客随主便，朱鹮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虽然这里的环境确实不怎么样，但是在她心里却觉得这比住酒店要踏实的多。

临近日暮，百合和小青跟着朱鹮差不多把“8787”附近都转悠了个遍，基本了解了这里的情况。

小青心里拔凉拔凉的，满眼里除了杂乱修建的民房还是民房，很多墙面上还被血红的油漆喷出一个大大的“拆”字，难怪说这里的房租便宜，她忍不住地问：“这一路走来，到处都写着拆字，我看你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了吧”

朱鹮却说：“放心吧，老早就说要拆了，一直都是光打雷不下雨，拆迁费那么少，谁愿意拆，你要开发商多赔点吧，开发商又不是傻子，就都僵着呗。”

第21章老房来客（5）

“敢跟开发商闹也不怕夜里睡着了，被装进黑麻袋扔到荒郊野岭了！”小青吐槽着，又说，“不过啊，这里本来就是荒郊野岭！”

朱鹮一拍胸脯，说：“他敢吗要是暴力强拆，我就去东方明珠塔前诉冤，一下子就红了，上海可是中国的窗口城市，这点形象还是要顾忌的。”

小青哼了一声：“天真！”

百合笑而不语。

三人继续走着，忽然从一个房子里传出悦耳的钢琴声。

“真好听！”百合停住了脚步，循着琴声赞道。

朱鹮忽然想起什么，就说：“哦，对了，你们来的还真是时候，晚上我们这里有晚会，待会儿跟我去玩玩”

百合好奇地问：“什么晚会”

朱鹮开心地说：“今天元旦，当然是新年晚会啊！你们一定要去看，还有惊喜呢！”

小青嘀咕着：“是说来的时候看到村头那里在搭什么台子，还以为什么草台班子来搞家电推销呢！”

百合碰了一下小青，又好奇地问朱鹮：“什么惊喜呢”

朱鹮卖了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八点钟开始，现在才四点多钟，还早，待会儿我们先去吃个饭吧……”

她们一路走一路聊，又快转回家门口了。

住林夕家隔壁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见朱鹮领着两姑娘回来，就打起招呼来：“额哟，小朱美女，你这又是从哪里拐两个大美女回来啦”

朱鹮冲他一笑，就拉着百合和小青走开了，一边走，一边小声地用武汉话告诉百合：“听出来了吧，也是武汉滴班子，都叫他贱三爷，老不正经，喜欢撩别个姑娘伢，莫理他就是了！”

这时，住对门的另一个老汉操着一口广东腔说：“三爷啊，你这眼珠子要掉出来了，人家看到你都要躲起来了！”

朱鹮又换回普通话小声介绍着：“那个是罗伯伯，都是些邻居！”

百合点点头，也不做声，忽然看见不远处一太婆牵着一小孩走到路口，便问：“咦，那不是大头儿子吗”

朱鹮一望，那正是桂姨抱着大头儿子，便说：“是啊，就是大头儿子啊！来，大头儿子，你的百合姐姐，小青姐姐又来看你们了！”

大头儿子见是朱鹮，高兴地要跑过来，桂姨怕他摔跤，一把抱住了他。

朱鹮便快步走了过去，百合赶紧跟上，小青慢悠地在后面走着。

朱鹮摸摸大头儿子的脑门说：“没想到你这小子跟两位姐姐只见过一次，就认得了，真是从小就喜欢看美女哈！”

桂姨笑得合不拢嘴。

朱鹮赶紧给大家介绍起来：“这就是桂姨，姨妈，这是我武汉的两个朋友，她叫百合，个高的叫小青，都是我的好姐妹，来这边玩的！”

“桂姨好！”百合问候着，小青跟着笑笑。

“哦，见过了，见过了，还是我带回来的呢，挺好的两姑娘嘛！”桂姨眼睛眯成一条缝，又低声说，“别理那些糟老头子，老不正经的！”

百合一笑，逗起大头儿子来……

天色暗了下来，该吃晚饭了。